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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等你?”阿槐重复了这两个字,似笑非笑的。“等你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林默深心里有愧,这事儿的确是他没理,他得赔罪。

    ☆、第5章 -3

    阿槐却突然笑了:“你想我吗?”

    林默深就像是一条看见了肉骨头的大狗,巴巴的点头,他伸出手就想抱阿槐,但想到阿槐可能还没原谅自己,就可怜兮兮地解释:“当年实在是走得太急,只来得及给你留个口信,是我错了,我不该那么做,你原谅我好吗?”

    原谅。

    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多么轻松。阿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,而是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小瓶子项链,那小瓶子是水晶材质的,瓶身上刻着诡异繁复的纹路,煞是好看。里头不知装了些什么,顶头被封死了。阿槐拿着这小水晶瓶,单手递给林默深:“送给你,好好爱护它,好吗?”

    这一刻她的眼神很温柔,仿佛又是当年和他相爱的那个少女。林默深晕晕乎乎地就点头答应了,珍而重之地把小水晶瓶戴到了脖子上。握拳表态:“你放心吧,就算我死了,也不会让它受损伤的!”

    阿槐笑了,走到床上坐了下来。她的目光有些迷离,问着:“你还记得吗?就是在这里,我把我的初夜给了你。你很粗鲁,不听我说话,我被你弄得很疼很疼,很疼。”

    林默深小小羞愧了一下,当年半大少年热血沸腾,炽热张狂,能跟心爱的女孩发生关系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,生怕她反悔,半是哀求半是强迫的做了。事后他装孙子一个月才把阿槐给哄好,都是他的错。这导致了这么多年来林默深再也没法接受任何一个女人的触碰,他的心,他的身体都是属于阿槐的。除了阿槐,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能令他心动。

    林默深甚至都想好了,柏家人告诉他说阿槐死了,他就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结婚,大不了到时候把公司给沈家或是柏家,这两个一个是阿槐的亲生父母,一个是阿槐的养父养母,怎么说他都不亏。

    可他真没想到阿槐还能再回来。

    “可是我很开心,因为我感觉到,我们合二为一了,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。”阿槐慢慢地说着,语气那样怀念,哀伤,柔和,可如果林默深站在她面前,看得到她表情的话,他就会发现,阿槐的眼底没有丝毫情感,她就像是最优秀最美丽的提线木偶,在台上演着一出戏,欺骗着所有人。

    “我们现在也是!”林默深冲到了阿槐身边。在她面前的时候,他总是很羞愧自己其实是个大老粗,没读过大学,也不懂得温柔体贴,但他在阿槐身边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狗。世界上只有一个阿槐能制住他,以前高中的时候跟人打架,警察来了他都照扁不误,但阿槐只要说一句话,他就立刻停手。“现在我有钱了,林氏集团就是我的,你知道吗?我们可以结婚了!”

    阿槐低头看着把一颗大脑袋搁在她膝盖上的男人,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可爱,像是太阳,活力四射。他永远都是这样的,不管面对什么麻烦,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。阿槐微微一笑,摸了摸男人的耳朵。“可我是回来报仇的。”

    报仇?林默深不明白。

    “我什么都不会说,你也不需要知道,我的心再也不会为你跳动了。”阿槐说这话的时候分外决绝。“阿深,你走吗?”

    这么多年了,她是唯一一个叫他阿深的人。

    但她不是叫他走,而是问他走不走。

    林默深听不懂阿槐在说什么,但他是阿槐男人,阿槐是他的女人,他以前不告而别已经是种遗憾,难道现在还要再放弃她一次?“我不管!你是老子的女人!你要是敢、要是敢离开老子,老子就把你关进小黑屋干|死你!”

    脾气一来,他又开始满嘴脏话,阿槐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批评他,而是笑得意味深长。

    我给了你机会,是你不要的。我不想杀你,你却非要寻死。

    阿槐笑了笑,看向窗外,“以前的柏家,院子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树。”

    “我记得。”林默深说。“我就会顺着那棵树爬进你在二楼的房间,嘿嘿。”

    “但那棵树没了,柏家也不住在那儿了。”阿槐轻声说着。

    “对了,当年是怎么回事?柏晓莉跟她爸妈说你出车祸死了……火化埋在墓地,你怎么还活着呢?”林默深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闻言,阿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,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与讥嘲,林默深看出来了,却不知道是为什么:“他们这么跟你说的吗?”没等林默深回答,她淡淡道:“他们想害我,我逃走了,有人帮我,用一具别人的尸体替代了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这样,林默深的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。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以后美好的日子,天哪!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!他跟阿槐结婚——嗯,虽然这名字有点拗口,也没有小悠好听,但阿槐高兴就好。他们结婚,生娃,然后在一起过一辈子,他要给她买好多好东西!以前他就想给她买了!

    原本还想再跟阿槐说会儿话,可阿槐推说困了,让他离开,并约了明天再见。林默深不敢惹她生气,一步三回头的走了,还不忘把沈家人也带走。

    沈家人走后,只剩下了柏家人。一家三口的牙齿都在上下打哆嗦,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可他们不敢逃跑,也不敢跟沈家人说实话,柏晓莉的婚礼算是彻底玩完了,本来新郎就是沈若给介绍的,家里有权有势好面子,这下婚礼被破坏,这婚想再结,又得等到猴年马月,主要是柏晓莉是母凭子贵,肚里揣着一个哪!

    一家人商量了下该怎么办,柏晓莉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们还怕她不成!大不了再弄死她一回!”

    正说着,阿槐轻柔妩媚的声音传来:“再弄死谁一回呀?”

    她轻巧地问着,迈着步子从二楼下来,柏晓莉本打算瞪她一眼,可最后却浑身打颤,坐在原地不敢再动了。

    阿槐坐到餐厅的主位上,对柏母说:“妈,我饿了,做饭吧。”

    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柏父瞧:“爸,你去帮妈打个下手。”

    夫妻俩哆嗦着进了厨房,却不敢商量对策,从头到尾都非常僵硬。最后把饭菜端到桌上后,阿槐抬起眼睛:“坐啊,陪我吃点。”

    柏晓莉再也受不了了!她一巴掌拍到了桌面上!“你到底想要怎么样?!你他妈到底是谁?柏悠已经死了!你为什么要冒充她?你别想骗我!”

    阿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伸手挑起柏晓莉的下巴,柏晓莉蓦然发现阿槐的手劲大的可怕。她摸了摸她的下巴,然后双手打了个奇怪的结印,柏晓莉突然觉得腹中一疼!整个人受不了了地倒退回去,猛地在椅子上坐下,对着桌子开始呕吐。

    她面前的饭碗里盛着半碗白米饭,但她不住地吐血,不仅是嘴巴,还有鼻孔眼睛,不住地往外流,而柏晓莉本人则掐着自己的脖子,像是中邪了一样。

    柏父柏母吓坏了,连忙冲过去一个要打120,一个抚着柏晓莉的背。

    “回来。”阿槐说。

    声音冷冰冰的,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。

    最后三个人一起看柏晓莉呕血,呕到她脸色惨白浑身抽搐翻白眼。那可怕的血腥味儿蔓延在整个厨房,阿槐却笑了:“好看吗?”

    柏父柏母吓得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“乖乖听我的话,才能好好活着呀,是不是,晓莉?”阿槐问。

    柏晓莉奇迹般停止了呕血,可是那种恐惧已经让她感到魂不守舍了。白米饭变成了红米饭,桌子上、地板上……到处都是她呕出来的血,里头甚至还夹杂着不少血块。

    仔细看的话,更像是肉块。

    阿槐的笑声像个魔鬼。她用手指头敲着桌子,对柏父柏母说:“爸,妈,这饭可不能浪费,你们吃了吧。”

    虽然语气轻柔,但并不是在询问他们,而是命令。

    柏父柏母就像是中了邪一般,端起饭碗,把柏晓莉呕血的那碗米饭和桌上所有的菜一扫而空,吃到肚子都要撑炸了也停不下来,最后竟然趴在地上开始舔血!

    那一幕,恶心、邪恶、诡异又可怕。

    当一切尘埃落定,柏家人又重新坐到了餐桌前。阿槐的笑容格外灿烂,“要听话,知道吗?”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,柏晓莉觉得从阿槐眼睛里看到另外一个人,她打着哆嗦,恶心又恐惧,最后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。柏父柏母从中邪的状态里回来之后,也晕了。

    一个个的,“没用的东西。”阿槐轻声说,手却虚空点着什么,“好不好玩呀?”

    然后她好像得到了答案,眯着眼睛笑了。

    她呀,太怀念这个家了,爸,妈,妹妹,我们不是一家人吗?那为什么没有了我你们还能这么快乐?你们怎么可以,一点恐惧、愧疚、后悔,都没有呢?

    不过没关系,我现在回来了,我们又是一家人了。

    ☆、第5章 -4

    柏晓莉肚子里的孩子没了。

    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,总之那天,午饭过后,她浑浑噩噩的醒来,孩子就没了。好像是化作血肉被她呕了出来,然后被爸妈吃掉了。柏晓莉有点记不清楚那天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可从那之后,她再也不敢在阿槐面前说一个不字。

    她终日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,未婚夫那边婚事黄了她也没心情去讨说法,柏晓莉隐隐的觉得阿槐是回来报仇的,曾经他们一家人害死了她,她现在回来了。

    谁也别想逃,谁也别想推卸责任,用语言来哀求阿槐也是没有用的,以前的柏悠性格乖巧贴心,不管家人对她要求什么,她都会去努力做到,即使他们抢走了她的一切,柏悠也从来没有控诉过指责过,可是现在,柏晓莉闭上眼睛不敢去想阿槐的脸。

    还是那张美丽的脸,只是成熟妩媚了许多,也可怕了许多。她一闭上眼就想起阿槐,想到她的眼睛。阿槐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猫眼,灵光四射,似乎能直直地看透人心。可与此同时,柏晓莉还会想到一双空洞的眼睛,死死地睁开,不肯闭上。这两双眼睛就在她心里来回的浮动翻滚,替换不休,柏晓莉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疯了。

    她真不知道现在的阿槐是个什么东西,是人?是鬼?如果是人,为什么那么可怕?如果是鬼,为什么有影子?可以说话可以动?但当年她确确实实死了啊,怎么还会再冒出来呢?

    柏晓莉过了十年的安稳快乐日子了,因为亲姐姐被沈家收养,他们家跟沈家现在的关系很亲,沈家也帮了他们家不少忙,否则只是小康之家的柏家哪能住得起这样的小别墅,柏晓莉还能找到那么好的男朋友呢?

    只不过现在一切都黄了。婚礼上那一幕,注定了她柏晓莉嫁不出去。

    从小柏晓莉就对阿槐不好,阿槐聪明漂亮善解人意,所有人都喜欢她,老师们夸她,同学们崇拜她。班级里最混混最痞子的学生看到阿槐都会恭恭敬敬叫一声班长,如果有人对阿槐不好,全班同学都会帮着阿槐。在学校她是三好学生,是优秀班干部,是老师和同学的宠儿,每次考试她都是第一名,把第二名甩出远远一大截,爸妈不想让阿槐好,从小柏晓莉去学钢琴学小提琴学跳舞,然后说家里没钱只供得起一个,阿槐也不生气。她的作文写得好,拿过省一等奖,她的数学也学得好,全国奥数竞赛她是金奖,她画画也好,体育也好,性格也好……

    可她越是完美,没有的挑剔,柏家人就越不喜欢她!这样优秀的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,阿槐越是出色,他们就越是心虚,甚至到了后来,即使老师到家里来做工作,柏父柏母都拒绝再让阿槐去参加比赛,连县里的都不行。

    为什么呢,不过是怕这个天才的少女出了名,上了报,然后被她真正的家人知晓,来要回她。

    柏母尤其讨厌阿槐,她从来没把这个女孩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过,每一天,她都要想着法子叫阿槐做事。洗衣煮饭打扫卫生,家里家外,忙忙碌碌,阿槐从来没有叫过一个苦字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的阿槐不知道为什么爸妈不喜欢自己,连唯一的妹妹看到自己都会翻白眼。她觉得自己是不够优秀,所以,即使妹妹学习成绩差也可以住家里最好的房间,她成绩好却只能住小仓库,星期天的时候爸妈带妹妹出去游乐场,她却要在家里做活,妈给妹妹买漂亮衣服,而她连月经来了都不懂……这一切的一切,阿槐都归咎于是自己不够好。

    于是她更加努力学习,可就在高一那年,班里来了个转学生——林默深。

    这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,也是她还算平稳的生活里迎头劈来的巨浪。

    林默深死缠烂打追上了她,却又抛弃了她。

    即使他不是故意丢下她的,但给她带来的伤害和悲剧却是致命的。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他而死。有很长一段时间,阿槐闻着檀香的味道,静静地想,要是林默深从来不曾出现过,也许她这辈子就这样了。高三毕业后考个大学,出来工作,结婚。可现在她甚至连高三都没能读完,林默深口口声声说爱她,保护她,可是为她开启了宿命的也是他。

    她残存的良知告诉她,林默深是爱她的,林默深是无辜的,至少——林默深是无心的。可是阿槐心中涌动的仇恨已经让她忘记了一切,仇恨掌控了她的思想和灵魂。

    她在见到林默深的时候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,可她曾经是那么爱他,即使是被爸妈威逼利诱,也拼死想要生下跟他的孩子,不肯打掉。那时候阿槐以为见到了曙光,可曙光没有到来,就已经被彻底掐灭了。

    她用自己全部的爱情换取回来的机会,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得死。

    那一场跟林默深的爱情,她彻底燃烧了自己的生命。叛逆成性的林默深永远都不会知道,她选择跟他在一起,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,下定了多少决心。她背弃了一切,包括从小根深蒂固的原则,为了他,想要跟他一起走,离开这里,共同生活,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幸福温馨的家。

    可她到底没能离开。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林默深她怀孕了,林默深就已经不告而别。

    就给她留了一张小纸条,孤零零的白纸贴在床头,叫她等他。

    但阿槐又能等他多久呢?

    当年壮志凌云的少年,一心想要闯出个天下,捧着江山回来迎娶他深爱的女孩,却忘了女孩在他离开后要如何面对流言蜚语,如何坚强活下去。

    等他回来,他用四个字,离开了十四年。

    阿槐坐在小别墅的屋顶晃着腿,她没穿鞋,十根脚趾头小巧如玉,分外可爱。此刻她正仰望着蓝天,她每天都让柏父柏母陪她吃饭,陪她看电视——这是她以前最想要的,可现在她得到了,却不喜欢了。

    以前永远是她在做饭洗碗擦地或是被妈找的小理由罚跪。她跪着的时候,柏母不许她动,所以会在她的小腿肚上放一根丝线,如果丝线弯了,那就说明阿槐没有听话,偷懒了,那么她就会打她。用那种农村妇女纳的千层底抽阿槐的嘴巴子,或者是拿木制衣架,没头没脸的打,再不然就是用针扎阿槐的十根手指头……阿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却还是得不到爸妈的喜欢。

    挨揍挨骂挨罚的她,连哭都不敢出声,而妈打完她之后,就会在客厅跟着妹妹一起看电视。他们三个人是那么亲密那么幸福和谐,她却像个外人。

    阿槐不高兴了。

    她从屋顶下去,晚饭已经做好了,阿槐用筷子挑了挑菜,嫌恶地看着那一根没摘干净的四季豆。然后她学着当年柏母的样子,筷子一摔,说:“去跪着。”

    柏母脸色如纸。

    “我说话你听见了吗?”阿槐轻声柔和的问,她既张扬娇艳,此刻却像个未长大的孩子。

    柏母到了客厅,阿槐说:“出去院子里跪。”

    院子里有条鹅卵石小道,柏母就跪在那上面,钻心的疼。阿槐歪着脑袋看她,这就疼了?以前她还在大冬天,因为地面太滑,手又冻坏了,所以不小心摔倒,洒了一盘菜,摔碎了一个盘子。柏母就把蜂窝煤用火钳捣碎,让她冰天雪地里脱掉棉裤跪在上面。

    现在她不过是让她跪下鹅卵石小道,她就受不了了?